今夜
顾则徐
时间:2000年代初某冬日深夜。
地点:广州。
人物:男,女。
(冬,深夜。广州,珠江江岸,一边幽深的绿地。)
男:哦,这是怎样的夜啊,看不到星光,只有灯光。是晴朗的天气吗?城市却笼罩在朦胧中,城市光和污染的大气遮蔽了宇宙。这就是人类的城市,人所生活的地方。
(广州。卧室。床。窗,窗外灯火。)
女:夜很深了,人们都已经入睡。他,睡了吗?会不会做梦,在梦里梦见我?
男:最美的只有灯光了,这人类自己造的光辉。也只有把灯光当作最美,——在这深沉的夜里,人类早已一无所有。不,还有,还有一件不得不拥有的自然,这就是夜,夜本身。当夜色降临,人类便无法拒绝,只能驯服地拥有,拥有这夜本身。
女:在他梦里,我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坏蛋,一定把我梦成丑八怪。不,不会的,我是他最美丽的女人,是他的唯一。我是他梦里的公主,是他的女王。
男:人类拥有夜了吗?我拥有夜了吗?这辉煌的灯光是什么呢?不是恐惧吗?是人类沉浸在恐惧中,便要在那大楼、那大桥、这堤岸,安装上辉煌的灯,用灯光抵抗大自然的夜,安慰自己空虚的灵魂,让颤栗的心平静。没有灯光的夜,真正大自然的夜,人类已经不敢拥有。
女:他做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一定很难看,歪着脑袋,打着呼:吁——,吁——。呵呵,不是这样的,是:呜——,呜——。不,不是,是:呜——吁——,呜——吁——。天啊,我在他身边,依偎在他怀抱,能受得了吗?多恐怖啊!我怎么办啊?我就对他:嘘——,嘘——。然后,他就没声音了。可一会儿,他又“呜——吁——,呜——吁——”。多恐怖啊!我怎么办啊?我就拧他,捶他,踢他。然后,他就没声音了。可一会儿,他又“呜——吁——,呜——吁——”。多恐怖啊!我怎么办啊?呵呵,其实,这才美好,才有意思。他是在为我唱歌,用他的歌声伴我入睡,为我的好梦伴唱。“呜——吁——,呜——吁——”,多好的节奏!多好的旋律!还有他的体温,他的胸膛,他的手臂,他的气味。
男:人类已经不敢拥有夜。在这夜里,心是如此孤独,就如悬在虚空里、没有生命的冰块,随着宇宙的引力掉落、掉落,掉到大地,撞成粉末,化作水汽,不再存在。在梦里,一阵惊悸,一声嚎叫,啊——,醒来了,坐在床上,四望一片漆黑。活着,但已经死去;死去,却仍然活着。
女:这是多么温馨的夜啊!
男:这是恐惧的夜,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女:这是多么美妙的夜啊!
男:这是悲伤的夜,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女:躺在他坚强的臂弯里,就象渔船泊在静静的港湾,再大的风浪也变得安全。
男: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除了自己惊悸的心,不再有其它存在着的证明。在茫茫的暗夜里,伸着手四处摸索:我,在不在?在哪里?怎么在?为什么在?
女:不,他不在身边。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我的爱人。
男:哦,起风了。夜特别冷。我象个冬日的幽灵,穿梭在城市里,随着风立到江边,等待漫长的夜能够过去。
女:我的爱人,知道吗?我多么渴望有你到身边陪伴我,一起享受甜蜜的夜。
男:象个老人,风唏嘘着,在冷冷的路上,孤独地移动。
女:在我温暖的被窝里,你喘着气,我闻到了你的汗味,你这个臭男人!
男:象精神病人,从江上爬到岸上,又从岸边爬到江面。
女:你激动的手,从我的脸移到胸部,从胸部移到我的……
男:该回去了。在这夜里,人终究还是要睡觉。
女:你进到了我的身体。爱人啊,你多么强大,我的全部都被你占有,每一次心跳都被你撞击。我为你而呼吸,为你而歌唱。
男:我该回到哪里去呢?我该去哪里?我那滚满酒瓶的房间,还是那个女人的家?
女:坏蛋,不管你多么强大,我的温柔都包容你。当爱情降临,男人只是女人的俘虏。
男:那贪婪的女人啊,总是一次次要我为她死亡,要我只为她一个人活着,把我的夜变成死亡之夜。人类的欲望一经解放,就如黑洞般吞噬光明。现代人解放了的欲望,再没有比爱着的女人更恐怖的了。
女:我的爱人,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男:回去吧,去到我那滚满酒瓶的窝里,用孤独滋养我这渐渐衰竭的躯体。
女:可是,他在哪里?今夜,他在哪里?我好冷!
注:2006年冬某日,有了写个话剧的冲动,便写了段男主人公与女主人公在两个不同空间的共时话语,第二天就写不下去了,也更没有完成剧本。今天补上后面近十条话语,以使这段东西看上去有个完整的独立形式。采取话剧、诗剧形式但不是完整的话剧、诗剧形式,以表达独立的意思,这样一种表限方式是我在1990年代初努力探索过的,可惜那时十多个作品,已经不知道遗失到哪里去了。2007-5-4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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