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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20日星期三

欲死的哀伤

欲死的哀伤

顾则徐


在这深夜,凌晨三点,最寂静的时刻,我梦见了自己的前世,那欲死的哀伤——

哀伤的我立在指挥所,汽油灯下发亮的皮靴、皮带和枪套,有如雕塑在街头的青铜骑士,孤寂的夜里长剑低垂。

音量调到最低的收音机,那委婉的女声是你,——你在播报我的战报。

却一直没有你的信,你的电话,给我。很久了,我一整箱的信都没有回音,电话也不接。

很久很久了,你播着我的战报,却没有那调皮的电话,和信。

没有你电话里的呼吸,信笺上的芬芳,一切的生命便是死亡,所有的战役只是死亡,仅仅只有屠杀和被屠杀。你所播的我的战报,每一个字都是一具尸体。

亲爱的,我只看到了坟墓,不再看到鲜花。

“将军。”参谋轻轻提醒我。

这是最后一次听你的广播了。我最后一次听你广播。你的广播在我身后消失。

我立在自己的炮塔里,天空星光灿烂,大地在夜色里沉睡,树丛中隐藏着我的坦克军团,油箱储满,弹药充足,前方是敌人的战线。

一阵地面炮火从身后呼啸前去之后,夜便燃烧。

“前进。”我命令。庞大的坦克军团冲出树丛,成梯次队形向敌人进攻。

“前进,开火。开火,前进。”我敲着钢板,只要前进,突破;突破,前进。

敌人的炮弹在身边爆炸,子弹在耳边飞曳,于我却毫发未损。噢,愚蠢的敌兵,为什么不瞄准我探在炮塔外的身体?

战线突破了。火光映着从地堡逃出的敌军,四散失措。

坦克军团迅速集中到突破的缺口,变换为一字纵队。我率领着纵队,冲在最前头,只是前进,前进,前进。

顽强的敌人反扑,从暗夜的四面围来,要坚决阻挡我的纵队。但我只是前进。

我只是前进。纵队被敌人分割了,我仅一辆坦克在包围中继续前进。噢,愚蠢的敌兵,为什么不向我的脑袋射击?

终于,我的头盔被洞穿。我感到有血,象蚯蚓般从头盔里蜿蜒而下,又象溪流,慢慢迷糊住了我的眼睛。

我死了,望远镜从手里摔落,身体突然象饴糖般耷拉在炮塔上。

就这样,我因没有了你的信,你的电话,不愿做指挥全战役的将军,以士兵的身份冲锋,永远离开了失去意义的战争,死了。

——我死了。我醒了,从欲死的哀伤里惊醒,在这深夜,凌晨三点,最寂静的时刻。



20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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