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一词的最早使用

“长征”一词的最早使用

顾则徐

长征七十周年，媒体多有纪念文章，但于“长征”一词的最早使用，有归于毛泽东的，则是谬误。比如，网易2006年10月18日转载的标题为《透露红军干部腐败，最早的长征日记没能公开出版》的《文汇报》文章，按理应是长征问题专家的文字，但依然犯这谬误，是很不应该的。文章说：“中央红军是因第五次反围剿军事失败而被迫转移的，其目标是和红二、六军团会合，也就是说最初并没有‘长征’的计划，也没有‘长征’这个词语，而国民党从30年代一直到80年代，一直将中共的长征诬称为‘西窜’。直到1935年夏，红一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会师，才出现‘西征’这个词，这还是红四方面军先用的。红军到达陕北后，1935年12月，毛泽东在报告中首先用‘长征’一词：“长征是宣传队，是宣言书，是播种机……”从此，‘长征’一词进入史册。”这里，作者列了“西窜”、“西征”、“长征”这一词谓序列，并明确毛泽东的“首先”地位，这种文章法应是学术化的，但却是谬误。

不仅“长征”，而且“万里长征”一词，其首先使用的人是红军总司令朱德。朱德第一次称谓“长征”时，就使用了“万里长征”一词。时间是1935年5月，朱德向彝族地区发布布告，布告形式为语言通俗的韵文，全文如下：

“中国工农红军，解放弱小民族；

一切彝汉平民，都是兄弟骨肉。

可恨四川军阀，压迫彝人太毒；

苛捐杂税重重，又复妄加杀戮。

红军万里长征，所向势如破竹；

今已来到川西，尊重彝人风俗。

军纪十分严明，不动一丝一粟；

粮食公平购买，价钱交付十足。

凡我彝人群众，切莫怀疑畏缩；

赶快团结起来，共把军阀驱逐。

设立彝人政府，彝族管理彝族；

真正平等自由，再不受人欺辱。

希望努力宣传，将此广播西蜀。”

韵文布告的落款为“红军总司令朱德”。其中第九句为“红军万里长征”。这就是现有历史资料中“长征”或“万里长征”的最早使用，比毛泽东在1935年12月的《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报告中使用“长征”一词，早了半年有余。

研究长征，有以毛泽东的言论为权威的习惯，但从历史本来面貌真实性的角度说，比毛泽东更有权威，或最不能忽略的另一个权威是朱德。长征的主要性质是军事运动，朱德作为最高军事统帅有着当然的权威性。即使从政治运动的角度看长征，不管政治如何运动，最后终究要演化为军事行动，从而要通过朱德转化为军事命令。长征的历史，以往总是把遵义会议作为确立毛泽东领导地位的标志，从而也就是把长征看成了毛泽东确立和巩固领导地位的过程，但这并不完全。从红军角度说，长征以前是山头林立的根据地（割据）状态，长征的过程实际就是这种状态的消亡，是“朱毛红军”对红军的统一，因此，遵义会议不只是确立了毛泽东的地位，而更是恢复、确立、巩固“朱毛红军”权威的事件。事实上，开始长征之后，李德便难以进行指挥，军事指挥权不得不回到朱德手上，人们必须依赖朱德的崇高威望和军事指挥艺术，但朱德没有能力直接应对党内混乱的决策局面，开始下决心全力支持毛泽东出山，重新建立“朱毛”格局。可以说，没有掌握军队的朱德的强力支持，毛泽东是根本不能确立“实际领导地位”的。但是，遵义会议后虽然确立了“朱毛红军”的地位，但从军事运动的角度说，毛泽东并不具备对内、对外单独发布命令、布告的“法定”地位，具备这一地位的只有红军总司令朱德，也就是说，朱德比毛泽东更具有“法定”的权威性。在长征问题上朱德比毛泽东更具有权威性的一个事实，是朱德进行了最完整的长征，毛泽东进行了一年长征，朱德进行的长征则是两年，是最高政治、军事领袖阶层中的唯一人。

当然，以朱德名义发布的命令、布告并不等于就是朱德撰写的。长征期间，朱德名义发布的文件除一部分是他本人撰写和直接发布的以外，还有大量文件是毛泽东等人以朱德的“法定”名义撰写并发布的。在宣传方面，由于红军的运动区域主要是西南地区，而朱德早在护国战争时期就已经是西南名将，在社会各阶层包括少数民族中具有相当大影响和威望，朱德的名字在宣传中是非常重要的“品牌”，这一最早使用“长征”一词的韵文既是布告，又是宣传，以朱德名义发布是非常正常的。如果不仅要确定最早使用“长征”一词在名义上是朱德，而且要确定撰写人是否是朱德，就应该对这一布告进行文风分析。从这一布告的文风来说，应该属于朱德撰写。朱德善诗、喜诗，学生时代吟诗造韵就速度很快，北洋时期他的很多诗在面向普通人和军人时，就掌握了通俗易懂的写法，这一布告的文风与朱德通俗一类的诗风非常一致，当属他本人撰写。

不仅朱德使用“长征”一词远早于毛泽东，即使从中央集体决议的正式文件来说，也要早于毛泽东1935年12月的讲话。在没有通知朱德的情况下，毛泽东和中央其他人带领彭德怀、林彪的一、三军团突然离去，与四方面军分开。一、三军团到达甘肃俄界，1935年9月12日中央政治局召开扩大会议，参加者有张闻天、博古、毛泽东、王稼祥、凯丰、刘少奇、邓发、蔡树藩、叶剑英、林伯渠、罗迈（李维汉）、杨尚昆、李德、林彪、聂荣臻、朱瑞、罗瑞卿、彭德怀、李富春、袁国平、张纯清等，作了个《关于张国焘同志的错误的决定》，提出了“二万余里长征”的说法。从这角度说，毛泽东只是在党的决议中最早提出“长征”一词的参与者之一。在同一个会议上，毛泽东在开会初就作了一个《关于与四方面军领导者的争论及今后战略方针的报告》，并没有使用“长征”一词，由此可以推论，当时毛泽东本人可能还没有想到使用“长征”一词。

2006-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