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之后不进取，中国注定要落后

郑和之后不进取，中国注定要落后

顾则徐

北京律师刘刚于2001年以4000元价格从一个上海商人手中购买了一张名为《天下诸番识贡图》的地图，最近，他把相关情况写成文章在自己博克上予以了介绍。由于这张未辨真假的地图可能证明郑和先于哥伦布70年发现新大陆，一时，郑和热被推向了新的热度。但是，我想，即使现在或今后证明了郑和比哥伦布先发现新大陆，除了让我们更景仰古人的先进，又有什么更多的意义？

从人类的角度说，所谓哥伦布或郑和“发现新大陆”是个很荒诞的说法。墨西哥发现的“佩尼翁女人”头骨大概在12700年前，可以肯定，在12000——14000年间人类已经越过白令海峡在美洲定居，早就发现了新大陆。在欧洲人进入美洲前，美洲已经有了悠久的文明史，最早的“北奇科文明”可能跟古埃及金字塔一样古老，著名的玛雅文明则在公元三世纪就开始进入古典时期即全盛阶段。所以，只有从进入文明时代后的欧亚大陆人类依靠发达的航海技术到达美洲的角度，“发现新大陆”才是个合理的说法。

不在于郑和下西洋是否发现了新大陆，郑和下西洋证明了当时中国拥有最先进的航海技术和最强大的远洋军事力量，不发现新大陆中国只要具有进取心，一样可以产生欧洲人进入美洲所形成的历史作用。欧洲与中国有不同的海洋地理，向西是几乎没有列岛的大西洋，需要跨过大西洋去发现新大陆，而中国则面对着地球上规模最大、最密集的包括澳洲大陆在内的列岛群，并且早就熟悉南洋诸岛。欧洲最迫切的是解决发现，中国最需要的则不是解决发现，而是解决实现，郑和下西洋不过是中国对以往地理发现的一次检阅，并自我检阅了可以实现开拓海洋的巨大能力。正是在这一点上，郑和的航海才是比哥伦布更先进的航海。

但是，郑和并没有具有进取心的后人，虽然后人拥有实现进取的足够能力。哥伦布则有着具有进取心的后人，虽然他的后人在相当长时期并不拥有建立可以跟郑和比拟的庞大舰队的能力，但他的后人则具有最强烈的进取心。无论是郑和还是哥伦布，他们航海的历史性意义并不决定于他们自己，而是要决定于后人。郑和的后人不进取，郑和的航海就近于搞了七场奢华的让人空欢喜的游戏。哥伦布的后人进取，哥伦布的航海就成了改变人类历史走向的最伟大的航海。

对郑和的航海，邓小平有很沉痛的评论。1984年10月22日邓小平在中顾委第三次全体会议上说：“恐怕明朝明成祖时候，郑和下西洋还算是开放的。明成祖死后，明朝逐渐衰落，中国被侵略了。如果从明朝中叶算起，到鸦片战争，有三百多年的闭关自守。如果从康熙算起，也有二百年的闭关自守。长期闭关自守，把中国搞得贫穷落后，愚昧无知。”邓小平在此指出了后人的问题。但是，仅仅局限在一个闭关自守问题上，还只是局限在了表象层面，我以为还应该更深入地反省历史。

中国的古人是伟大的，但是，古人也是不断进行创造，又不断毁灭、抛弃自己的创造，总是进两步退一步，甚至经常还要退两步、三步。中国古代科技史中有无数这样的例子，一件发明与另一件发明缺少内在的逻辑联系，技术经常发明了失传，失传了再发明，发明了再失传。从大的事件来说，中国有过很多次自我摧毁的文明、文化断层。比如远的，秦始皇统一中国即销毁全国的青铜器和经典，以至汉朝发现了青铜器没有办法读懂上面的先秦文字；东汉辛苦建设的当时世界最伟大的都城洛阳，董卓迁都竟然轻易一把火就彻底烧掉。比如近的，文革期间破四旧，毁灭了无数艺术品、文物，以至民国一件破药罐在今天都成了颇值钱的古董。诸如此类，事例实在太多。从夏《连山》到商《归藏》到周《易》，之间是继承连续的，从秦始皇以后，则是不断创造，不断毁灭，并几乎成为中国文明演进的传统特色。我们似乎不习惯于在前人基础上按照爬楼梯的规则一步步塌实前进，而更习惯于原地踏步，或一切从头再来，或踩着前人的肩膀、沾着前人的血迹前进。

郑和航海后，形成了非常宝贵的资料。只要这些资料在，后人就可以在郑和的基础上随时重建舰队远航。但是，成化年间，明成宗有意再次进行远洋航行，兵部尚书项忠派人查找郑和的资料，负责保管资料的车驾郎中刘大夏却振振有辞地回答：“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弊政，大臣所当谏也。旧案虽存，亦当煅之。”是不是这位刘大夏真烧掉了资料，难以确认。南京大学明史专家潘群先生认为，郑和的资料可能是被乾隆毁掉的。不管怎样，郑和之后，一些后人不仅自己不思进取，更继承了秦始皇以来的恶习，干脆彻底销毁郑和的资料，以阻止别人在郑和的基础上进取。

郑和之后不进取，也就注定了中国的落后命运。这不仅是一个闭关自守问题，而是一个不能以进取心对待发明创造、已经获得的成就问题。当今世界，百国争锋，谁要是躺在前人和自己已经有的成就上不进取，谁就将注定了落后。由此，我想到：虽然二十多年来的改革已经取得了非常重要的成就，但我们是否有足够的进取心继续进行更全面、更深化的改革？我们是否还会重演郑和之后没有进取的历史？

2006-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