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禁止的写书永远写着

为禁止的写书永远写着

顾则徐

章怡和女士的书第三次被禁，便有了压抑不住的愤怒。有愤怒自然发怒，这是天真烂漫。但愤怒之余，不必全是悲伤，当还要有许多快乐。因为在中国，书被禁实在是件光荣。自秦始皇焚书以来，禁书便是中国传统，然而后人一看，但凡所禁的书，当时、之前都是最卓越的成就；累而积之，但凡最卓越的成就，皆有当时及之后累被禁止的遭遇。如此则在中国，便有了这样的规则：最好的必是要被禁的，被禁的必是最好的。有这规则，就可以确认：既然被禁，便是最好。书最好，对写书的人来，实是无尚的光荣。

中国两千余年来文明得以维持、推进，很系于禁书。禁书之行动，是对思想文化成就最中国式的确认。书被禁，有长期的禁书之运动，便说明中国的思想文化并不全然是平庸，依然还有卓越的创造在那里。且被禁亦是幸运，终究，书还是印刷了出来，——有这幸运。有这幸运，便要碰运气，偏要写为被禁的书出来。此种碰运气是要准备牺牲的，倘是连印都印不出来，便十分地倒霉。印出来了，禁就禁吧，反正，这印出来的书，总会留给后人了。当然，也更要有另一种牺牲的准备，比如杀头、坐牢、不许再说话、不许再写作，等。有这两种牺牲的准备和实际，写禁书就涵着了崇高的精神，从而也就是一种伟大的行为。

不写被禁的书行不行？倘本是不卓越的，没有卓越的创造，因知道有禁书的牺牲，便也就没有了一定要写的动力。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一定要写这被禁的书出来，便是有了卓越的创造，从而有不能抗拒的内心动力，——中国的精神，赖此积累和发展；也因此，便对人类的文化可以有贡献，并在禁书的运动里实现了贡献。这便是中国两千多年里的精神传统：禁书永远在禁着，为禁止的写书亦永远地写着。故中国知识分子中卓越的，有这永恒的意志，中国知识分子亦因此而有永恒的价值。

2007-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