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

出事

顾则徐

前几天忽然想，怎么很久不见中国思维网的老翟有新作了？也这时，有网友说老翟“出事”了，并提醒我也不要“出事”。

久历风雨的我向来不把“出事”当回事。我一向以为，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要心到而口到、笔到，然后人到。如果本就是出事，也是自觉出事，应该出事；如果本就不出事，也是本就不属于出事。这道理很象太极功夫，至柔而至刚，随心所欲，以致大勇。所以，读书人习武不长于少林，而长于太极，比如，禁烟领袖林则徐便是顶级的太极高手，其武、其文、其行、其人是贯通一气的，而其根本则是“真心”二字。

但“出事”也让我生出一个兴趣：这老翟的文章到底如何？于是，便收集了他的六、七十篇文章来一读。原来老翟的名字叫翟羽佳，从文章里看出是微山湖边人氏，大概是当地县里某机关的一个普通干部。虽然普通，却不可小觑，中国在野，向来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几千年来一直如此。先秦诸子，在那贵族时代，有几个是贵族出身的？今人崇尚的几大名著、几大才子书，作者有几个是元、明、清当时的大官、大儒？即使写尽繁华的曹雪芹，不过也是个没落而近乎乞丐的无名人物。老翟的文章，再一次证明了这个道理，不由我不读而忘食，不知夜深而晨开。

这2003年当中，中国其实发生了一件对将来影响至深的大事，这便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关于学院思想和民间思想的争论。一些学院论者认为民间不可能产生思想家，主要理由便是民间人士缺少资源。老翟不是思想家，但他用他的文章证明了资源说的片面。老翟有着典型的民间性，身边似乎只有《三国志》、《三国演义》两本书，几乎所有的文章都是言必三国，从三国说开去，从诸事说回三国。从这一点说，老翟的书本资源是“贫乏”的，但是，老翟又有着一般学院人士所缺乏的生活资源，他的所有文章都紧贴着人民的生活，围绕着民众的所见、所闻、所思。他的文笔精致、自然，不示渊博，说理明白，虽厨妇车夫也能读懂。书本资源的“贫乏”并没有限制他的成就，可以说，在当代中国，称他为杂文一大家是不过誉的。

还沉浸在读老翟的兴奋中，又听到了关天茶舍黄喝楼主被拘捕的消息，便再收集了黄喝楼主的文章来读。原来又是个民间人士。黄喝楼主的真名叫杜导斌，湖北省孝感人氏。黄喝楼主的文采跟老翟远不能比，但读他的文章却依然受着强烈的感染，无他，是文章里饱含着对农民、对人民、对中国、对人类的爱。黄喝楼主是在用自己的全心、用生命写着自己的文字。真的，总是感人的。

感动之余，又想到了“出事”。从理性的角度说，我并不全然同意老翟、黄喝楼主文章里的观点。但是，为什么要全然同意呢？既然彼此是各自独立的人，便自然有彼此不同的观点，这是彼此个性的体现，是彼此作为“自己”而存在的所在。中国人口有十四万万，便应该有十四万万个性；有十四万万个性，便有十四万万生机。有个性而出事，是中国的悲哀。但能够出事，便又是中国的大幸，证明着中国个性不死，不仅不死，而且在倔强地生长。就象那草原，倘是不割而草尽，便是入了冬天，那是最可悲哀的。但是在入春的季节，绿草就遍野而出，割是无论如何割不尽的。割不尽，那鲜花灿烂的日子，还会远吗？当初林则徐流放西去，也是“出事”。但林则徐之后，便是中国从愚昧中解放。所以，对“出事”，当举杯舞剑，歌之蹈之。

2003/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