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页浏览总次数

2010年10月17日星期日

工薪层期望房价下跌是无奈的理性

工薪层期望房价下跌是无奈的理性

顾则徐


最近,因研究房地产问题名气日盛的经济学家、北京师范大学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钟伟,接受了《上海证券报》记者的访谈,在访谈中他认为,工薪层期望房价下跌、实现购房梦“不太理性”。他认为:“平抑房价很重要的一条,便是民众对住房消费应该持有一种清醒、理性的态度。很多‘房奴’也许不能体会,幸福作为一种生存方式,并不在于急切地期待拥有,而在于从容地不惧失去。”钟伟先生这种观点,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也曾有相似的言论。但以我看来,工薪层的期望恰是最理性的,比钟伟先生们理性得多,只是由于在非理性的经济、社会环境中,工薪层的理性只能陷于无奈的境地。

当购房成为工薪层普遍的追求时,就一定不是一个偶然意义的市场心理问题,而是必然有着深刻的社会根源。这样思考问题应该是最基本的学问方式。但是,钟伟先生们没有这样去研究,没有去发现普遍的购房追求中的社会根源。这个根源是什么呢?这个根源直接的表现是人口自由流动中的不自由迁徙制度。在今天的中国,人口流动已经可以达到基本自由,但是,人口流动并不等于人口迁徙,中国根本没有做到人口的自由迁徙,而只有代价非常大的有限迁徙。一个四川人可以到北京长期工作,但他只是个流动人口,而不能因此就将户口迁进北京,他的人身被法定地羁押在四川,成为一个分裂着的人。当一个北京人迁移到四川,忽然思乡心切,试图迁移回北京,他回到北京生活时,即使他如果说着一口流利的北京话,也不过是在北京的一个流动人口了。如果要将自己的流动与迁徙一致起来,租房行不行呢?不行。虽然买了套房子并不等于可以实现迁徙,但房子是实现迁徙的必要前提,因此,他就必须要先买房。当一个人想实现自己的人身迁徙自由时,他是绝对理性的。

在人口的不自由迁徙制度底下,是人口的社会等级制度。这种社会等级制度是非常复杂的。从中心城市到中、小城市,从城市到农村,户口对人身的羁押也规定了每个人的社会等级地位。曾经令全国很多人痛恶的上海人对“乡下人”的态度,是很突出的社会等级制度在文化上的一种体现,曾有那么多上海居民,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一律地把其它地区的人看作是“乡下人”。我过去经常跟父母去常州市亲戚家过节,哪怕16岁到上海打工定居的父亲仍然是一常州话,但从他嘴里经常吐出来的,不是“回常州”,而是“回乡下”。前几年我一个温州老板朋友,尽管他一身的穿戴价值上万元,但仅仅因为没有带身份证,路经上海想游览几天时,即使他掏出许多现金和名片证明自己不是“盲流”,因为说出的地址是温州农村,仍然被当作“乡下人”收容了起来。要从下等的“乡下人”改变为“上海人”,怎么办?就必须解决户口问题,因此,也就必须在“上海”先买套房子。当一个人想提升自己的人身等级时,他是绝对理性的。

在人口的社会等级制度下,是与这种等级相应的几乎全方位的经济、社会、政治利益。上海开始大规模进行旧区改造后,出现了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也就是被拆迁户虽然不得不居住到城市边缘地区,但大量人口不愿意办理户口迁移手续,为什么呢?突出原因之一就是孩子的就学问题。一般来说,老城区的教育水平较高,新城区的教育水平教低,而孩子的就学又是与户口相关联的,因此,即使已经不居住在该地,人们也仍然不得不坚守孩子受良好教育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就业机会和就业成本问题,同一城市中心地区就业机会较多、就业成本则较低,边缘地区就业机会较少、就业成本则较高。在种种原因之下,在上海,大量拆迁人口或者想尽办法在比较中心的城区保留一间房子,或者随时以高价格在比较中心的城区买间房子。经济落后地区的大量人口更是不得不这样做,只要可能,就要想尽办法到发达地区或中心城市购买房子,以获得相应的利益。当一个人想更多获得自己的经济、社会、政治利益时,他是绝对理智的。

由于人口流动与人口迁徙不能同样自由,因此,中国的租房市场就不能发达起来。虽然中国租房价格上涨率一般来说低于房价上涨率,但面对弱势的“低等级”租房流动人口,租房市场就充满了欺诈和压迫。典型的一个情况是,由于租房合同通常只是一年以下时间,具有不稳定性和临时性,租房者不得不考虑房东任意加价的风险,难以考虑在租住房里经营自己比较长期的生活。而作为租房居住的流动人口,又面临着各种社会管理歧视和压力。当一个人在某地长期工作和生活时,即使他不考虑户口问题,要摆脱自己的租房风险、压力和歧视,也不得不想尽办法购买房子。当一个人想获得作为正常人的生活时,他是绝对理智的。

也就是说,工薪层的购房梦不是缺乏理智,而恰恰是从最理智的角度出发的。他们的个人生活是他们自己的,因此就一定是付出了他们自己最多的理智,而不需要什么经济学家来代替他们思考,代替他们思考本身恰恰是一种不理智,是越俎代庖的冲动。只是,无论工薪层如何理智,他们并不掌握社会的话语权,掌握话语权的是包括经济学家在内的特殊阶层。2006年初深圳出现的“不买房运动”,本是市场经济中消费者正当的平衡力量,但很快就被看不见的强大的手扼死在了未燃状态。因此,工薪层的购房梦无论如何理智,都只能是梦,是无奈,并要被钟伟先生们斥为是不理智,要象痴呆症患者一样被劝导“从容地不惧失去”。



2007-6-11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