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是简单的
顾则徐
时常被人问一个问题:民主是什么?
我便举目四顾,倘是望见了一个小偷,我便说:他跟你、我一样,也是一票。
因了小偷也是一票,中国数十年道德之沦丧,小偷、将做小偷的人、可能做小偷的人实在也是很重要的数字,是不可轻视的选票,任一个需要获得选票的集团和领袖都会重视,便要尊重小偷蹲监狱的人权、帮助小偷开始新的生活,无论自觉还是不自觉,都不得不设计、主张出把小偷减少到最低程度的社会、经济政策,以取得小偷、将做小偷的人、可能做小偷的人支持。
倘是望见一个乞丐,我便说:他跟你、我一样,也是一票。
因了乞丐也是一票,中国民众之穷,乞丐、将做乞丐的人、可能做乞丐的人不在少数,是很重要的票数,任一个需要获得选票的集团和领袖,都要尊重乞丐、帮助乞丐,无论自觉还是不自觉,都会设计、主张出把乞丐减少到最低程度的社会、经济政策,以取得乞丐、将做乞丐的人、可能做乞丐的人支持。
倘是望见了一个娼妓,我便说:她跟你、我一样,也是一票。
因了娼妓也是一票,中国民生之艰,娼妓、将做娼妓的人、可能做娼妓的人实在不可计数,是很庞大的选票,可以决定任一个需要获得选票的集团和领袖胜败,便要尊重娼妓、帮助娼妓,无论自觉还是不自觉,都不得不设计、主张出把娼妓减少到最低程度的社会、经济政策,以取得娼妓、将做娼妓的人、可能做娼妓的人支持。
倘是望见了一个看不懂路牌的文盲,我便说:他跟你、我一样,也是一票。
因了文盲也是一票,中国教育之罪恶,文盲、将做文盲的人、可能做文盲的人数目实在庞大,是左右局势的选票,任一个需要获得选票的集团和领袖,都要尊重文盲、说文盲理解的话,无论自觉还是不自觉,都不得不设计、主张出把文盲减少到最低程度的社会、经济政策,以取得文盲、将做文盲的人、可能做文盲的人支持。
倘是望见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我便说:只要他活着,便也是一票。
因了病人也是一票,中国医疗之黑暗,全体的民众都是病人、将做病人的人、一定会做病人的人,是选票的全数,任一个需要获得选票的集团和领袖,都要尊重病人、为病人呐喊,无论自觉还是不自觉,都不得不设计、主张出人人皆得医疗、皆得良好医疗的社会、经济政策,以取得病人、将做病人的人、一定会做病人的全体民众支持。
我说:民主就是这样简单,无论好人、坏人,伟人、小人,风光者、卑微者,在选票上人人平等,都是一票,其中并没有什么复杂、高深的道理。
但我时常也遇见有读了理论的人,偏要翻出这个理论、那个理论,抬出这个家、那个家,把民主说得格外复杂,弄成只有天上仙国里才可以享受的东西。我听来听去,其实就是一个意思,都是他们要自己才有权利投票,或者要把他们自己的一票变得格外金贵,不愿意人人都是一票、每票都是一票。我既不是博士,也没有留洋,没有辩驳的口才,遇到这些理论家,只有哑然。道不同,自然无法与谋。
也有承认了我的道理,但又有忧虑。他们的忧虑,是时下中国流行的议论:民主,是否会走向多数人暴政?
何为多数人暴政?
他们举的中国例子:一是明末袁崇焕被百姓屠戮的事件;一是建国后的群众运动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答:本是专制之下,所谓“多数人暴政”根本上仍然是“一人暴政”,是一人利用多数人的暴政,跟民主是井水与河水不相干的事情。
又举例子,例子是希特勒的法西斯政治。答:这是特定历史下德国人民的特定选择,与当今中国并没有完全的类比性,可以为中国吸取的教训,是德国人民作出了错误的选择,因而也必须付出相应的沉重代价,不仅德国人民从此知道了自己手上选票的重要性,中国人民也应该就此知道自己的历史责任,因此,希特勒的法西斯政治恰恰成为了中国杜绝极端国家主义、极端种族主义、极端暴力主义的理性资源。
再举例子,是法国大革命过程发生的革命恐怖。答:这是法国大革命过程中的现实选择,法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他们在面对几乎整个欧洲的守旧势力围剿时,现实地选择了并不理想的革命道路,就象英国也选择了对王室的革命、美国选择了对英国殖民统治的革命一样,因此,法国大革命是法国人民的骄傲,是世界民主进步史的骄傲,它虽然并不完美,可以被关在书斋里的人找出许多缺陷,但却永远崇高,而中国的今天,恰恰是由于中国人民缺乏法国人民的坚决、浪漫、勇往直前精神,九十多年前仅仅踏出了一步便中庸、妥协、保守,一只脚踏着民主,一只脚踏着专制,以至留下了无穷的历史后患,因此,今天的中国批判法国大革命,恰恰是肤浅的理性言辞掩盖下的深刻懦弱,是最令专制主义者窃喜的幼稚论调。
有跟我唠叨非暴力运动的,他们看不到世界史绝对多的革命事实,只看到印度的甘地、美国的金、南非的曼德拉。
我便微笑,因为我也非常崇敬甘地、金、曼德拉,最热切地希望着中国能够走他们的道路。但是,我也知道,甘地的独立运动是建立在英国殖民主义本就衰败的基础上的,印度本就一定要独立,甘地的抗争更是一种谈判的方式,否则,就是爆发连甘地也不能控制的民族独立战争,中国学甘地,必须要有他的历史机遇;我知道,二战后美国最需要避免无产革命,避免的方式便是解决包括黑人的民生,实行阶级、种族和解,而独立的司法和自由的舆论为金博士提供了寻求解放的切入口,中国要学金博士,必须要有他的前提;我知道,全世界的制裁已经使南非白人种族统治付出了太沉重的代价,自由的舆论也使他们无法掩盖自己的罪行,而黑人因为拥有自己的部族和领地也并不绝对软弱可欺,他们持续高涨的街头运动并没有面对机枪的疯狂扫射,中国要学曼德拉,必须要有他的条件。中国没有的,或许可以创造出来,但必须要创造出来才可以。
又有一种担心,说中国会四分五裂,所举的例子是苏联。
我说,这担心首先是被专制主义者恐吓出来的,其次是最彻底的糊涂。中国与苏联是历史、文化完全不同的国家,凡从苏联分裂出去的,本就不属于俄罗斯,而凡属于中国的,比今天的中国更广大,因此,激进的民族主义在苏联导致的是分裂,在中国将导致的是统一和重新讨回国土的诉求。对中国,确实有分裂的阴谋,但也有害怕因了民主而强化民族主义的恐惧,而恐惧最终会消解愚蠢的不切中国历史和文化的阴谋。从来,是专制限制了中国开拓世界,百多年来是专制一再丢掉了中国的国土,今天是专制导致了中国不得统一,因此,全世界阴谋借了民主分裂中国的,终将因为中国实现了民主而一无所得。
曾遇到人愤愤着说:反对一切暴力。
我不是暴力主义者,实在没什么好辩白的。但我亦初懂每个家庭主妇都懂的道理:一只碗不响,两只碗叮当;不断的暴力压迫,必遭致暴力的反抗。一概反对暴力的分子,细细看他们的面目,在历史的万一紧要关头,恰是主张无情镇压或躲在镇压者背后朝流血的民众吐口水的暴力主义者和准暴力主义者。对他们,我唯以哑然。
但凡我哑然的,我必持以坚决的反对态度。哑然而反对,自然不是喋喋不休的辩论,当下实在没什么可辩论的,中国本不是自由辩论的地方。反对而哑然,是历史从来不是按着书生的理想运行,它总是会以实际的运动选择自己的方向和道路;人走路终究用的是脚,不是用嘴。
最多听到的是叹息,总觉得中国实现民主是太复杂的事情。
遇着叹息,我唯以大笑:不仅民主的内容是简单到人人可以掌握的事情,它的实现也是最简单的事情,与其说是智慧,不如说更是勇气,其最简单的落实,便是有知识的出知识,有财力的出财力,有话语的出话语,有生命的出生命,不惮于荣辱安全,跌倒了,再站起来,擦干血泪,只顾往前去,十年不行二十年,一代人不行两代人,总之是不达到目的就不罢休,非要中国不做孤家寡人,傲然为世界最民主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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