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游记
这单调、浑浊的大楼,这死寂的城,这白炽灯下挺着的僵尸。
该走出去了,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问到那里去。
就随着自然风飘荡吧。
小桥流水,阳光灿烂,百鸟鸣啭。
那万花丛中,摇曳着的许多洁白、素雅,是欢声笑语着的少女。
裙飘飘,目眇眇。
是我爱。我想。
我说,我爱你们。
来吧,来。她们向我招手。
我便奔了过去。
握他们的手,尖刺螫得我疼。
我想,我是握错了地方。
便去吻她们的脖子,却硬冷得象是石头。
我大怖,惊恐万状。
再细看时,原来是群没有血的青魂,立在花枝上招骗路人。
我泪眼朦胧,对着万花丛痛哭。
不要哭,你是个男人。一个声音说。
这声音香甜无比,沁入了我的心脾。
我收住泪,抬起头来望那高处,高处是一个娇艳的太阳。
我抹去阳光,抬起头来望那高处,原来是一株紫色的花朵。
再睁眼细看,那紫色的花朵是个紫色的人儿,脸上浮着高贵的微笑。
你是谁。我说。
我是我。她回答。
我说,我不再哭,我是个男人。
她说,我是个女人。
我要你。我说。
我欣喜若狂。我向高处奔去。
两个强盗,拦住去路,用枪对着我的头颅。
为什么。我问。
他们说,饿了,想吃你的肉。
我说,我不是牛、羊。
他们说,你的肉好吃。
我不是唐僧。我大笑。
他们说,唐僧死了,吃不到了。
我说,没有商量余地吗。
他们说,没有。
一个紫色的声音说,有什么商量的呢。
为什么要商量。我想。
于是,我拔出了自己的枪,扣动扳机。
两个强盗,象两张纸片,委靡在地上。
司令部说,前面有敌人,要予消灭。
大炮怒吼,飞机蔽天,坦克推进,密集的钢盔在夜色中跳动。
指示信号飞窜,宽阔的幽空荧光乱舞,一片华美的景象。
我的连队奔腾着,每一个人都赛过饥饿的虎狼。
前进,杀灭一切遇到的心脏,摧毁一切敢于思想的头脑。
前进。
我冲锋着,汗液浸透了戎装,干热的嘴巴张开着,舌头垂出了嘴唇。
我冲锋着,有如有着四条腿在奔跑,头脑一片空白。
终于,累了。
我立下四顾,是一片寂静,连队悄无踪影。
也没有敌人。
四围是一片沼泽,我陷在了泥潭当中。
这该死的战争。
为什么杀人?杀谁?
神说,你来干什么。
我说,我经历了修炼。
神说,你是想来天堂吗。
我说,是的,我该做神了。
神说,你是人呀。
我说,我修炼了。
神说,你还没做过鬼呢。
我说,我不愿进地狱。
神说,所以,你是人。
我骑着马游荡。
一边是戈壁,一边是沙漠,脚下是草原。
一个部落,和他们的羊群、牛群、马群,疑惑的望着我。
陌生人,来干什么。一个勇士捏着长刀问我。
我说,我饿了,想吃一头羊,要最肥的。
勇士拦住我的去路。
我用枪口顶住他的胸口,要他让开。
他说,你是强盗。
我说,我是雄狮,最喜欢肥羊,喜欢喝冒着热气的血。
他说,我会砍下你的头。
我说,我手指一动,就可以用你的血为我洗尘了。
一个长须飘冉的老人走来,他说,雄狮用的是牙齿,天边来的人啊,要吃肥羊,就用你的钢刀。
我便跨下马,丢下抢,持起剑。
用电脑训练出来的剑术,使我胜利。我刺穿了勇士厚实的胸膛。
踏过痉挛的躯体,我高举双手示意,象是获得了杯赛的金牌。
老人说,远方的客人,你是雄狮。
整个部落向我欢呼。
一个丰腴的姑娘走来,她说,你杀死了我的丈夫。
我说,要复仇吗。
她说,不,我们没有仇恨,我要请你吃我养的肥羊,还要你为我生一个更勇敢的儿子。
我忽然想到,大学课本里缺了什么东西。
在河之滨、舒展广袤的草原上,男人们欢呼着,女人们歌舞着。
酋长用肥美的羊汤和鲜嫩的牛里脊款待我。
我说,你们的女人是最美的,胸部象挤不干的奶牛,腹部象温顺的绵羊,臀部象跑不累的骏马。
酋长说,我们一个女人,可以装进城里一百个男人。
我大笑。
我说,城里人阳痿的确是很多。
我说,骄傲的酋长啊,你们缺少文化。
酋长看着我,沉思不语。
我按亮打火机,抽起雪茄。
酋长说,来吧,年轻人,来看看文化。
我走进酋长的帐篷,看到了一个奇异的陈列,这陈列是一个死寂的山谷,山谷里是一个坍陷的城市,城市里铺满了白骨。
酋长说,这是我们祖先的城市,凡是你们有的,他们早已有过。
一股阴森的气息使我打颤。
酋长说,那是大洪水以前的时代。
我说,有机器吗,有电脑吗,有核弹吗,有宇宙探测器吗。
酋长说,一切都有,所以毁灭了。
我感到心疼,快要窒息。
我是一个乞丐,一个游魂。
自然风吹拂着,我随处飘荡。
浑圆的城市光下,是一个庞大、冰冷的躯壳。
我在寻找,但不知道寻找什么。
我不知道寻找什么,但我在寻找。
一个紫色的影子出现了,香甜的声音把我招呼:来吧,来我的怀抱。
哦,你有血吗。我说。
你有了,我便有了。她说。
难道我没有血吗。
可是,我为什么要记着血呢?
落地窗外那些楼顶上纷乱的霓虹灯,有节奏地变幻着红色、黄色、兰色、绿色和白色,
交织出光怪陆离的景象,遮掉了月亮和星斗。
底下街道里,各种汽车的声音和杂乱的音乐,象喝醉了酒似地摇晃着透进玻璃。
电话铃响个不停,两个姑娘敲着机械的键盘。
我衣衫褴褛,紧靠着篝火,瑟索发抖。
饰着华丽的吊灯的镂花顶,和光洁的花岗岩地面,映着跳动的火焰。
我迟钝地添着干柴。
篝火在燃烧,哔扑作响。
写于1990年代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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