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

——给一个无锡女孩

顾则徐

饥寒交迫、发着高烧的游侠在太湖边看到了一个好大的梅林，那一片粉红在落日时的雪光中格外耀眼。

游侠踩着深深的积雪，踉踉跄跄地跑过去，颤抖着冻僵的手采了些梅花，和着朵儿上的雪花塞进嘴里，苦涩和清甜让他感到有一种特别的兴奋。

忽然听到有一阵柔和的二胡声传来，游侠循着声音望去，见林子的深处掩隐着几间白粉墙的屋子，屋前的场地上挂着一溜渔网。

游侠绕过一些梅树，来到屋前，用力跺了跺蒲鞋上的雪。二胡声嘎然而止。

游侠轻轻地敲门。他看到了你，看到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你一手拿着二胡，一手扶着打开的门沿，在门槛里望着这背着长剑的不速之客，望着他那张削瘦的脸上沾着花瓣和雪的脏乱的胡子。

你坐在灶后，往灶膛里添着扎得很整齐的草把，用拨火棍撩着灶膛。灶膛里的火烧得很旺，发出哄哄的声响。

用热水洗过了脸、烫好了手脚的游侠坐在藤椅上，呆呆地看着你。你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红晕。

你显然是感到了那双不礼貌的陌生的眼睛，手微微地发抖。

你温好了米酒，端上在饭锅里蒸热了的鱼、肉。

饥饿的游侠大口地吃着、喝着。

你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地吃吃笑了。他被你笑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看到他的身体一直打着颤，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迅速地缩了回来。他的额头太烫了，烧发得好高。

几天几夜，游侠在床上说着胡话。你拉着二胡，等着他康复。

病好了的游侠坐在跳到湖水深处的码头上，垂着一根竹竿钓鱼。

你坐在凳子上，两只脚搁在发亮的铜烫婆子上，二胡发出一阵阵幽怨的声音，在雪地上飘扬。

一些麻雀在梅林上时起时伏，无忧无虑。

浩淼的太湖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远处有几条船儿在漂浮，帆儿看上去十分洁白。一些雁鹭在回翔。

可能是游侠觉得太不爽快，就收了鱼竿，去拿了把鱼叉，立在码头上往水的深处搜索。

有大鱼了。游侠使劲地叉去，拎起来一条两尺多长的白水鱼，可被叉住了的鱼却顽强地甩着身体，甩了游侠一脸一身冰凉的水珠。

你望着他举着鱼叉又想躲水珠的样子，不由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游侠上了岸边，把鱼和鱼叉丢在雪地上，站在那里看着你。你扭动着的身体是那么美。

你突然止住了笑，看着呆站着的游侠。

在阳光下，绣着精致花儿的红袄映得你脸蛋通红。

那天深夜，游侠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他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犹豫着接近了房门。

他看到你推开了房门进来。

你举着一盏油灯，站在掩起来了的门后。

你的一头乌发衬出你两个眼睛格外亮丽，白色的睡衣轻轻地起伏、飘动，坦露的领口象是蕴藏着无限情绪，特别红润的嘴唇微微翕动。

……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你。

那个游侠，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我。

后来，我们又遇见了一次，是在一个月夜里的惠山顶上。

我们听着树林沙沙的声响，望着山底流向远处的梁溪河。

你说你冷。我把你搂在我怀里，想用我的体温暖和你。

你用你柔软的胸脯给我温柔。我深深地吻你，抚摩着你的脸。

你用你柔软的手臂缠绕着我。我说我是游侠，还要游荡。

后来，是现在这今世，我去看二泉，在泉栏边看到了一个拉着二胡的女孩。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觉得她好熟悉好熟悉。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你？

写于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