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死了

当我死了

顾则徐

我十分年轻，但我老是想到死。

我的诞生，本是一场情欲的偶然；当这偶然既成，每一步成熟都意味着意志的选择。

然而我到底能选择什么呢？

既然是生酿成了选择，一切的选择只能归结为死；从一端到另一端，才完成人生的全过程。

有哲人说：人不能选择生，但可以选择马上死。

是的，我会选择死的；这是人生各种选择中最终的选择。

但我并不选择马上死；那个哲人说出真理时，并没有去马上死。

我将作出各种的选择，然后才选择——死。

正因为这样，我的死才不会是一幕悲哀的人生剧。

我的死，将是人生全部欢乐的高潮和升华。

我要告诉我的朋友和后人：

当我死了，请你们将我的遗体安放在一个寂静的空房，为我换上一套古代勇士的戎装，给我佩上剑；你们不要悲哭，我本是一个古代勇士的转世，自应在新生中继续搏斗；现在我只是归返了我的本相。

当我死了，请你们将我的遗体安放在一个唱着情歌的地方，为我到大自然采撷一朵鲜花，放在我苍白的手上；你们不要悲哭，我本是一个崇尚快乐的人，我爱过很多很多的人；现在我只是彻底爱上了自己。

当我死了，请你们将我的遗体埋葬在一个无人的草野，为我树一块白色的石碑，用鲜血般的颜色写上朴素的碑文：

“这个人用热血选择了死。”

1989.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