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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5日星期二

羡慕“皇帝的新衣”

羡慕“皇帝的新衣”

顾则徐


大凡直白说出了一件事实,国人便以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里的孩子誉之,但我并不很羡慕安徒生王国里有这天真说出事实的孩子,倒羡慕有那皇帝、大臣。能够天真说出事实的孩子,古今中外从来就有。但能承认并不指责、镇压这孩子的皇帝、大臣,却不是从来就有。

安徒生的皇帝、大臣虽然愚蠢,却也单纯。他们作为成人,失去了天真,失去了自信,眼睛本没有看到华丽的衣服,但为避免被人认为愚蠢,便装模做样说看到了新衣,竭尽赞美之词。在他们之间,仅仅是心理的暗示和从众,彼此间并没有什么制度压迫着他们要说谎,皇帝没有压迫大臣说谎,皇帝、大臣没有压迫民众说谎,大臣没有压迫皇帝说谎。

安徒生的皇帝、大臣虽然说谎,却也诚实。他们毕竟相信过自己的眼睛,是因为怕别人说自己愚蠢才否定了自己的眼睛。所有的大臣并不是怕皇帝,而是怕周围所有人。民众也并不怕皇帝、大臣,而是怕周围所有人。最重要的是,皇帝也怕着所有人,大臣和民众,他的展示新衣,是要获得所有人赞美。因而,那皇帝和大臣并不专制。

安徒生的皇帝、大臣虽然错误,却也真诚,承认真话。在他们的心底,仍然相信着自己的眼睛,怀疑着自己的判断。最重要的是,他们还知道什么是真的判断,是可相信的。他们相信孩子,相信天真,绝不怀疑孩子的直白。因此,当那孩子说出事实,他们便相信孩子,怀疑并否定自己的判断,承认了新衣并不存在。

安徒生的皇帝、大臣虽然丢脸,却也平和,绝不暴戾。他们在孩子的一句话后,在民众的议论里,有了羞耻,知道丢了脸面。皇帝虽然在街头勉强迈着骄傲的台步,但心却颤抖,悲哀自己的愚蠢和荒唐。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绝没有一个呼唤了士兵去拘捕孩子,镇压民众,用政府恐怖掩盖事实,掩盖自己的愚蠢和所犯的错误。

正因为是安徒生的皇帝、大臣,所以,孩子的天真便可以一下洞穿虚假,扫除自以为是的心理。正因为是安徒生的皇帝、大臣,民众便可以响应孩子。倘是没有安徒生的皇帝、大臣,孩子的声音便会反过来被视作撒谎。倘是没有安徒生的皇帝、大臣,民众的议论便会反过来被视作破坏稳定,被视作暴乱。

比之中国,中国并不缺说真话的天真的孩子,也不缺响应真话的民众,但实在是很缺少安徒生式的皇帝、大臣,从赵高在秦二世面前指鹿为马以后,从来如此。所以,我便羡慕能有《皇帝的新衣》里那皇帝、大臣。

2003/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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